可可托海没有牧羊人！
从乌鲁木齐抵达可可托海开了519KM的车，一路舟车劳顿，中间还穿越了不仅毫无人烟，甚至没有4G信号的戈壁滩。没有在这样的戈壁滩上穿行过的人感受不到它的荒芜和苍凉。那种一望无际的视野和寸草不生的荒芜，飞奔着扑向我的眼帘，让我透过这些黄沙看到了血色的浪漫——无巧不成书，车里正在播放的曲子恰好是《祖国不会忘记》，内容是讴歌当年那些怀揣梦想的科技工作者常年隐姓埋名在这种戈壁滩上秘密开拓伟大事业。电影《横空出世》中的人们就是在这样的戈壁荒漠中默默奉献，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些充满诗意的句子，总是能够穿透时空，吸引着千百年后素未平生的人。它勾勒出来的景象完全能够充分的表达自己，每一个读到它的人，也会在心灵中和脑子里还原出它所呈现出来的景象。那景象不仅仅是风景，也不仅仅是心境，而是一种生命的状态！
很久以前曾经在觉悟社中说过：只有能量相当的人才能相互识别。其实，何止是人，包括山石景象，历史人文，它们都是有生命的——或者这样说更加的贴切：它们都是载体，承载的是关于生命自身的痕迹和记忆。你在黄沙中看到一座残垣断壁，心中充满感慨，这感慨从何而来呢？从这些残垣断壁所承载的记忆中而来。它承载了什么记忆呢？承载了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的诸多痕迹。通过这些痕迹，我们看到了生命自身的喜悦和痛苦，也看到一代又一代的生命与所处的生存环境进行抗争或挣扎。不管是喜怒哀乐，还是热泪盈眶，后人通过这些触点接收到了前人发出的信号，并在充分还原之后感同身受！
在去可可托海的路上，我看到远在天边的戈壁滩上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些烟囱。这让我感到意外，依稀记得十八年前，除了烧煤供暖的烟囱之外，没有看到任何能代表工业痕迹的大烟囱。那烟囱正在冒烟，白色的烟在阳光的照射下，远远望去如同凝固在蓝色天幕中雪白的冰雕，纹丝不动。当我们的车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才清晰的看到一个庞大的工业城镇的轮廓——那是夹在延绵不绝的山峰中间的一块极其开阔的戈壁滩上的城市。在人造的钢铁建筑和原始的山脉和戈壁之间，完全不存在任何调和这种强烈对比的树木和草丛。我没有去过克拉玛依，但看到这一幕，我才对沙漠中的工业城市有了最直观和深切的感受，之前的所谓感受都如同隔靴搔痒。这就好比一个人在象牙塔中的人，并没有真正的接触过社会，它对社会中的一切美好和恶劣的想象都如同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雾里看花。即便把一切都想象的异常残酷和黑暗，也并不能形成驱动行为的触动。不管是由此形成的焦虑或者恐惧，都是轻飘飘的，并不足以让自己采取任何行动。然而，当一个人真正的置身其中之后，不仅看到，而且被现实世界实实在在的挤压之后，那种切肤之痛形成的驱动力——不管是抗争还是逃避，都不是之前在象牙塔中处于四平八稳状态，通过想象获得感受所能比拟的。
我看到了戈壁滩上的一座崭新的工业城镇，它是围绕煤炭这种资源布局的产业，从入住的企业名称来看，都是能源型的重型国字号企业，也不乏央企的身影。看来这是国家级的战略布局：因为络绎不绝的不仅仅有拉煤的大卡车，也有围绕煤炭衍生出来的其它相关产业，譬如说，电解铝工厂也比较密集。根据当地人反馈，这就是近几年发展起来的。之前这一代只是一望无际的滩涂，偶尔能看到几批野马和野驴…
八卦上说西北是神州的生门。虽然我不懂八卦，但这个生门还真的很应景。当我们的海上能源通道在马六甲海峡受到四两拨千斤的一剑封喉的威胁之时，瓜达尔港和由此衍生出来的中巴经济走廊，为这个正在完成城市化进程和全面社会结构升级的社会提供了一条安全的能源通道。要知道能源是任何工业社会高度依赖的血液，何况我们还是一个缺乏油气的国家。由于这条走廊的存在，新疆由边陲城市变成了进军中亚的桥头堡，也成了陆上丝绸之路的中继器。自古以来，商贸通道的改道总是伴随着沿途城市的兴盛和衰亡。乌鲁木齐作为一个边陲城市，不管是产业、技术、资金、人才等方方面面，就会如同接收WIFI信号一样，距离发射塔越远，信号就越弱！除非它在整个拼盘上的角色发生彻底改变，变成一个向更远处辐射信号的中继器。
当我历经千辛万苦穿过无数像阿富汗潘杰希尔峡谷一样的盘山公路之后，终于到了可可托海的门口。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向更高处攀登。山谷之间的空地上，零星的出现马群、牛群和羊群。它们被放养在山谷中的空地上。蜿蜒的溪流从高处蔓延下来，清澈的山涧溪水欢腾着细小的浪花，偶尔还能形成小小的瀑布。溪水润泽了两岸的土地，在经年累月的润泽之下，两岸的土地上逐渐生长了茂盛的白桦林。有些牛羊就散落在这些林木中…
这是一幅我无法描述的景色：巍峨的高山异常的陡峭，而且高山与深谷相互交错，延绵不绝。它们构成了蓝色的天幕之下最远处的灰色背景。这种背景的前排是更加立体的高山，从背景处延申过来，就如同远处纵横交错的山脉被拉近了镜头并放大了细节一样。你能清晰的看到那山上都是光秃秃的巨石，巨石之间全然没有树木的遮掩，有些巨石已经开始风化，碎裂的巨石延着山脊滚落下来，散落在白桦林里，被泥土半包裹着埋入了地下。
我们的车就在白桦林中的小道上飞驰着，如同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两边的树木和山石被这头横冲直撞的蛮牛吓得四处逃窜，快速的让出了一条道来… 直到我抵达可可托海的深处，也并没有找到歌曲中唱出的意境。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牧羊人！
我们从数千里之外飞到乌鲁木齐，又从乌鲁木齐驱车上千里赶到可可托海，当谜底揭开之时，天上的白月光变成了胸口的朱砂痣。最后只能拍几张照片来较差了事。然而，让我们收拾行李出发的驱动力绝对不是为了拍几张照片，而是被《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中所演绎出来的那种能穿透时空直击灵魂深处的白月光所牵引。我们是怀着朝圣的心情上路的，然而，当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抵达目的地之后，依然也只有那首熟悉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在真正的可可托海的山谷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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